第82章 捅妖
战场如棋盘。
元婴真人便是那执棋人，非必要不会轻易下场。
频繁下场也无必要，争夺地盘容易，守下来难。
就算是元婴真人亲自下场抢夺城池，守不住也是枉然，还要折损守城的力量，毕竟，十大妖将可没那闲功夫守一座城，人族的元婴真人们同样如此。
因此，天河东岸，龙槐山的真人们和十大妖将都很克制，只有浅尝辄止地小摩擦，没有大动干戈。
除非是某一位妖将手痒，自会有元婴真人缠住它。
大战初期，青旗军阵破后，兵败如山倒，七星群岛化为人间炼狱，人族修士死伤无数。
一时间，军士们对南槐王府高层的怨怼达到极点，军心涣散。
那时，北外院的神威真人正在布衣书院会友，人虽在万里之外，号令却是频发。
龙槐山的群峰，派出了十二位元婴真人。
与此同时，神威真人修书一封，命东外院的大公子陈廉，到青旗军负荆请罪。
只是不知为何，此事压下来了。
青旗军上下军士的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已然失去战斗力，他们茫然，不知为谁而战。
如今，青旗军退回南槐城，休养生息，调整心态。
上面将赤旗军和黄旗军调来天河东岸。
其中，赤旗军主杀伐攻掠，首当其冲，应对十大妖将的主力。
而黄旗军则是负责在沦陷区，抢夺城池，骚扰敌后方。
除此以外，龙槐山群峰的真传弟子作为外派战力，点对点地支援各大营。
壁字营作为黄旗军的玄武军下辖，同样接到援助。
前段时间守护金石岛的三位金丹境高手：陈书、周青芷和丁翊君以及筑基期的陈龙，再度来到仙阁宫殿，与壁字营军士合作。
这一日，仙阁在云端穿梭，从金石岛往七星群岛方向飞去。
仙阁的正殿中，众人齐聚一堂，忧心忡忡地望向下方。
原本诗画般的天河东岸大平原，已经是一片狼藉。
田地间的庄稼毁坏殆尽，人口聚集的县城伏尸遍野，房屋倒塌，有秃鹫围着残肢断臂飞旋。
“大荒山真是不知死活，竟敢冒犯我人族天威，”丁翊君铁青着脸，沉声说道：“欧阳统领，赶快降下仙阁宫殿，我要手刃那群畜牲。”
欧阳浩同样是满面寒霜，闻言，不禁动容，露出同仇敌忾的表情：“丁前辈是性情中人，我亦如此。只是军令如山，咱们要去枫溪山，夺回枫溪山谷，阻断妖兵们的前后路。”
旁边，周青芷柔声说道：“师姐，你莫要任性，小不忍则乱大谋。师父说过，咱们修为虽高，却是要听从欧阳统领号令，不可擅作主张。”
听到师妹搬出师父的名头，丁翊君柳眉倒竖，尖声说道：“你在教我做事？”
周青芷似乎吓到，退后一步，苦涩辩解说道：“我，我，我怎敢教导师姐做事，师姐又何苦曲解我的意思。”
丁翊君白了她一眼：“滚，我不想看见你。”
陈书挡在周青芷面前，露出心疼的模样，冷声说道：“丁翊君，你的脾气也忒大了些。我作为王府嫡系，都守着规矩，不敢吩咐欧阳统领做事情，你倒好，咋咋唬唬，恨不得将这里当成你们鸡冠峰。”
周青芷拉扯住他的衣袖：“不要，陈书大哥，是我说错话，惹怒师姐生气，你们不要吵架。”
丁翊君冷笑：“好一个王府嫡系，若不是你们嫡系挪用军饷，以次充好，青旗军也不会落败。你们嫡系厉害，怎么不去夺回七星群岛？”
“你——”陈书怒不可遏。
在他看来，偌大的仙阁宫殿里，就自己和陈龙是陈氏族人，应该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陈龙年纪小，又是旁系，自己便是唯一尊贵的人。
但这个丁翊君仗着是龙槐山的真传弟子，屡次对自己出言不逊，脾气又臭又硬。
偏偏他无计可施。
三位金丹境的高手在大殿里表演。
旁边，陈龙和陆青柏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自从那三人聚在一起，就吵个不停，令人听得烦闷。
此刻，陆青柏体会到明嫣的无奈，难怪她出自鸡冠峰，却不爱和同门交往。
傍晚时分，仙阁从云端降落。
“这便是枫溪山，原是郑氏家族的福地，已经遭受妖兵过境，郑氏族人也已经沦为奴仆，押解到大荒山了。”
“据探子报，此地仍有数百妖兵，在搬运郑家的私产。”
欧阳浩在宫殿广场前，肃穆发言：“接下来，诸位分散到枫溪山清扫妖兵，如果遇到危险，捏碎玉印，即可瞬移到大殿广场。
切记，当玉印闪烁红光时，便是快要离开仙阁的作用范围，你们务必当即捏碎玉印，回归仙阁。莫要逞强，也不要往回走，因为你们可能受困于幻境，行走的不是回来的路线。”
“是！”众军士爆发出应和声。
在枫溪谷中，郑家祖宅的地界，妖气冲天，三位金丹境修士一马当先，杀入其中。
须臾，陆青柏空降到了一处山峰，也有另一队军士在附近的山峰降落，彼此可以互相照应。
陆青柏观察此地，说是山峰，不如说是高地。
相对隔壁的山峰而言，此处的山势更加平缓，环绕着的一层层山坡十分宽广。
陆青柏注意到，第三层的山坡上种满了灵田。
灵田的最中央，建有一排木屋，旁边更是有池塘和水车。
“壁字营接到上级任务，在敌后方骚扰妖兵。”
“这也是上面看在仙阁宫殿的灵活特点上，极其适合打游击战。”
“妖兵中，实力强大的精锐都在前线，落在后方休养生息的妖兵，应该不会太厉害。”
陆青柏摸着胸口的铜钱，发现它略微发热，但并不是很烫手，也没有颤动，便放下心来。
催动灵台的绛紫雷炁旋，这样可以使得灵台清明，避免陷入幻境。
三两步跃下山顶，来到那一排小木屋中。
循着气息，来到一处楼梯间。
幽深的楼梯口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味。
陆青柏没有贸然潜入，而是从玉环里取出黄褐色的蛊虫。
“玄黄母蛊，又要麻烦你开路了。”
说着，轻车熟路地扔出一大堆灵石。
玄黄母蛊照例在上面产卵。
不多时，子蛊便钻入地下，开启地毯式的搜查。
*
枫溪山，修仙家族郑家的千年基业，内含一条下品灵脉，是周围城池里数一数二的福地。
郑家一门八筑基，在方圆千里范围内，属于有头有脸的名门望族。
枫溪山内，郑家上下三万余人在此生活，几乎和一个县城的人数相当。
半个月前，妖兵过境。
郑家修士带着凡人躲在地洞里，但被一头千年穿山甲精嗅到气息，深夜偷袭，呼喊来黄鼠狼精，趁乱咬死了大几百个修士。
郑家的八位筑基期修士，当夜就死了五人。
其余的凡人，皆是被断后的蜘蛛半妖捆绑束缚，押解回大荒山了。
在蛮妖的眼里，凡人如同家畜，驱使起来，比驴子更吃苦耐劳，生的又多又快，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同时，凡人也是祭祀的绝佳材料，更是血煞邪气的来源。
更有甚者，凡人若是真心投靠妖族，便会被转化为半妖，区区凡人也会拥有堪比修士的肉身力量，反被用来对付人族。
所以，郑家的凡人，相比修士，虽然免去一死，但等待他们的却是猪狗不如的生活。
当年，在天魔宫统治九曲天河流域的年代，人类便是如此，在蛮妖和天魔的夹缝中生存，即便是再遥远的山村，也要按照人数比例，凑齐献祭的童男童女，有的地方也会被剥夺初夜权，那是一段人类受尽屈辱的黑暗时光。
这一日，郑家的灵田地窖中，一声尖锐的哭声响起。
“云娘，你喝着点羊奶，”一个青年从地窖的仓库里翻检，端着一个瓦罐说道。
一个如同从水里打捞出来的妇人靠在蒲团上，气若游丝：“斐哥，当日我拼死，施展禁术，从群妖眼皮子底下逃生，只是想生下孩子。现在，麟儿诞生，支撑着我的那一口气，已经没了，我感受到体内的生机在散去。”
说着，她低垂着眼眸，露出灰败的颜色。
“云娘，你莫要说丧气话，”郑斐声音带着哭腔：“你会活着的，我也会活下去，麟儿也会。我们一家三口，耕读传家，白日里，我在灵田劳作，你在树下织布。晚上，咱们一家三口就看着星星，谈古论今。”
云娘凄然一笑：“我也想啊……只是，只是——”
见她说话吃力，郑斐捂着她嘴：“云娘，你别说话。”
片刻后，云娘缓过来，她提着一口气，平静地说话，有一种委托后事的悲壮感。
“相公，世道要变了。我，我来自天河北岸的鬼影大沙漠，那里是末法时代，灵气枯竭。在天河北岸，别说化神期大能了，就连本土的元婴真人，怕是几千年才出来一个。
但你们不知道的是，很久很久以前，北岸的仙道昌盛，不比你们南岸落后。当年的楼兰仙国何其强大？只是同样是一场大战，毁掉了人族的根脉，从此灵气凋零，百草枯萎，困在末法时代。
这一场大荒山的入侵，即便胜利，恐怕也是惨胜。青旗军贪墨一事，可见南槐陈氏的腐朽破败，只是外表光鲜亮丽。相公，你带着麟儿，去南海，或者东海，对，就去东海。
就像我当年，拼了命也要来到你们南岸……良禽择木而栖，听我的，你带着麟儿去东海。”
郑斐愕然：“龙槐山有几十位真人坐镇，怎会败给大荒山？更何况还有离国皇室和七大长生家族。再不济，再不济还有化神期大能守护呢。”
云娘摇头叹气：“我夜观星象，离国气数已尽。咳咳，走吧——斐哥，带着麟儿，去东海。”
忽然，地窖里，墙壁像是波浪一般翻卷。
十几个蜘蛛半妖破壁而出，他们长着人类的模样，五官却是没有嘴巴，有着蜘蛛的口器，手指头也变成了蜘蛛腿。
“郑斐，郑家家主之子。”为首的半妖腹部在震动，用腹语说话。
“识相点，就说出你们家族私库的禁制该如何破解？”
郑斐怒目圆睁，眼角的肌肉都在抽动，恨意滔天：“人族叛徒！你妄想！！”
蜘蛛半妖冷笑：“看来，你并不在意妻儿的死活？”
郑斐不敢回头看向妻子，寒声道：“你当我傻？会相信你们这群叛徒的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们一家人死在一起，倒也爽快。”
半妖，乃是人族败类，投靠大荒山妖族后，被妖血改造后的产物。
因此，郑斐对半妖是双倍的怨恨。
蜘蛛半妖：“愚不可及。”
说着，它口吐蛛丝，就要捆缚住郑斐一家人。
铮！
寒光一闪，一把长枪肆意挥洒，将蛛丝尽数斩断。
郑斐目露凶光：“你们几个一起上吧！”
蜘蛛半妖大骇：“筑基修士的恢复力果然不俗，我很惊讶。”
说完，它转身跳入了墙壁，留下一圈圈涟漪。
不多时，墙壁再次蠕动，一头巨大的黄鼠狼精土遁而来。
它硕大的身躯挤满地窖，占据了一大半的空间，两只眼睛像是大红灯笼，诡异地望着郑斐。
腾！
一股黑黄之气弥漫开来。
那黄鼠狼精二话不说，释放出五谷臭气，打算熏死三人。
郑斐却是早有准备，扔出一道中阶神火符，再引动神速符，抱着妻儿飞窜出地窖。
神火符遇到黑黄色的五谷之气，发生大爆炸，将地窖炸飞天。
火光冲天。
狼烟滚滚。
飞扬的尘土硝烟中，郑斐冲出地面，慌不择路地逃跑。
视线中，忽然见到一个身穿黄旗军袍的少年，顿时有了主心骨，抱着妻儿狂奔而去。
“军爷，救我！”
陆青柏早已收回玄黄母蛊，他通过母蛊的眼睛，对地窖内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吱吱——吼！”
毛发焦黑的黄鼠狼精爬出燃烧着的废墟，愤怒地瞪向郑斐。
它有着筑基期修为，天生就会两大妖术：神乎其神的土遁术和五谷之气毒雾，兼之皮糙肉厚，就算是筑基期修士，没有神兵利器，也很难击败它。
“长枪借我！”
陆青柏低声喝道，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
郑斐的长枪是一把破损灵器。
枪，又是百兵之王。
陆青柏的玄木棍尽皆损坏，现在也没有龙槐杖，手上正缺兵器。
郑斐一怔，而后突然清醒，将手里的长枪扔去。
“谢了，兄弟！”
陆青柏手持长枪，光华一闪，黄旗军袍就变成了金丝黑甲，他已然换上了玄水鳞衣。
“黄阶上品防御型灵器！”
躺在郑斐怀里的云娘眼睛一亮：“相公，那人年纪小，虽是筑基初期，却比公爹一个筑基中期的修士，气息更加稳健，又身披宝衣。我感觉，咱们有救了，说不定他是龙槐山的精英弟子。”
“黄阶的防御型灵器？”郑斐大吃一惊：“我们郑家掏空家底，可能才勉强凑够一件此物。这少年——来头不小啊。”
另一边，陆青柏御空飞行，居高临下，手持长枪，与黄鼠狼精展开搏杀。
黄鼠狼精站立起来，挥动巨大的双爪，足有五丈高。
陆青柏脚踩天青风炁，灵敏至极，在黄鼠狼精的巨大肉身上，用长枪不断地试探。
然而，那黄鼠狼精本就是土属性的妖怪，浑身有着淡淡的黄褐色土行灵气罩护体，一把残破灵器长枪，根本无法撼动它的肉身。
没有龙槐杖，又只会《玄木阴功》，陆青柏只能想到三炁归元。
“不，不能什么都想着用三炁归元解决。”陆青柏暗忖：“这样会养成依赖，战斗起来不动脑子。”
“先缠斗一番，了解一下妖族的实力。”
接下来，陆青柏堪称是在戏耍黄鼠狼精，或者说，骚扰黄鼠狼精。
因为黄鼠狼精压根碰不到他。
“诡异！这大黄耗子连眼睛都有灵气护体，该怎么在不动用三炁归元的情况下，杀死它呢？”
蓦然间，黄鼠狼精故技重施，又要释放它的五谷臭气妖术，企图迷晕陆青柏。
“又来！”
陆青柏皱眉：“我的玄水鳞衣要是挡不住你的臭气，李玉壶就不用在南槐王府混了。”
电光石火间，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趁着黄鼠狼精释放妖术的瞬间，陆青柏鬼步迷影，来到其身后。
闭着眼睛，用灵石定位。
长枪狠狠掷去，带着凶悍的力量长驱直入，破风飞行，涌入暂时打开的血肉洞口。
一瞬间，黄鼠狼精肝肠寸断。
“吱吱——吱！吱！”
霎时间，黄鼠狼精痛苦的哀嚎声响彻云霄。
陆青柏早已绕到远处，松了一口气：“果不其然，任何炼体术都有罩门。罩门一破，神功全毁，连畜牲也逃不过这个规律。”
眼下，黄鼠狼精在灵田里疯狂翻滚，将木屋碾碎，又跳入了池塘，撕碎了水车，它灵魂出窍般，痛到极致，已然产生了幻觉。
趁机，陆青柏祭出炼尸炉。
“收！”
一副画卷飞出，射下光华。
黄鼠狼精觉察到头顶诡异的吸力，在奋力抵抗，然而屁股后的极致的痛，不断拉扯着它的理智。
几十息后，它再也无力抵抗，被炼尸炉收入了其中。
陆青柏望着飞回来的画卷，对着郑斐抱歉一笑：“你的长枪……还要吗？”
郑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