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盖房子好比站队,大家都是一般高,一般的胖瘦,站在一条线上,邱厚明的房子忽然变高了,还往前站了一步。这,就是矛盾的根源。
邱厚明拿着香烟从屋里走出来,给振华发烟,说道:“振华来得正好,让振华评评理。”
振华接过香烟,笑道:“我还没搞清楚情况……厚明叔,这是怎么回事,你说说吧。”
邱厚明叹气,说道:“厚军大哥的房子,是三年前盖的。那时候,宽度一丈八也就够了。可是这两年形势变化了,娶媳妇盖房子,都要求两丈一的宽度。他一丈八的房子,我两丈一的房子,跟他搭山就搭不上了。所以我就想,放弃公用的山墙,把房子盖大一点,高一点,孩子以后说亲事也容易一些……”
邱厚军瞪眼,怒道:“左青龙右白虎,我家房子在东,属于青龙;你家房子在西,属于白虎。你现在是白虎压青龙,摆明着欺负人!”
邱厚明摊手:“我也知道左青龙右白虎的道理,可是我中间隔了一人巷,没有跟你挨上,他就不犯这个忌讳!”
两兄弟争吵不休,各说各的理。
振华不敢下定论,只得居中打太极,含糊其辞,说道:“邱大伯,厚明叔,你们兄弟俩都消消气,协商协商,找个解决的办法。你们毕竟是堂兄堂弟,一锅饭还没冷,吵起来让别人看笑话。”
豆腐匠和邱厚明都看着振华:“你是村干部,你评评理!”
“我……”振华抓抓头皮,苦笑道:“农村的老规矩,我还真的不太了解。这样吧,你们先别吵,我去请教一些老人和老夫子,把农村的老规矩搞明白了,再来给你们想办法,行不行?”
关于左青龙右白虎的说法,振华还真的不知道。
邱厚军挥手:“你先去问,如果我说错了,就一头撞死!”
邱厚明也说道:“行啊,让振华去问。反正,我明天继续盖房子,马上降温上冻了,我要赶工期!”
邱厚军瞪眼大叫:“你敢!就算你盖起来,我也拆了你的房子!”
邱厚明也瞪眼:“你试试!”
“别吵别吵,我去了解一下就回来。你们消消气,别吵……”振华就像童养媳一样,低声下气,两头哄着,将他们劝开。
暂时安抚了他们二人的情绪,振华骑车去大姚庄,请教老夫子。
老夫子理着胡子,说道:“左青龙右白虎,没错呀!青龙压住白虎,没事,因为就是这个顺序,以后白虎翻身,也可以和青龙平起平坐。但是白虎不能压住青龙,那样的话,就坏了一个村子的风水……”
振华听得云里雾里,苦笑道:“老夫子,青龙可以压白虎,白虎就不能压青龙,这不是欺负人嘛?”
老夫子摇摇头:“古人定下的规矩,是有道理的,确定顺序,才不会引起纠纷。顺序一乱,尊卑不分,矛盾就出来了。所以说国有大臣,家有长子,这青龙就是大臣长子……”
振华想了想,说道:“这是乡村陋习,应该废除。好比我有钱,在家里盖楼房,东边的邻居不让我盖楼房,只给我盖小房子,这不是欺负人吗?”
老夫子皱眉:“这是老规矩,怎么是陋习了?你有钱盖楼房,可以,但是和东边邻居家的房子之间,要空着一间屋的宅基地。两家房子不相连,就不受左青龙右白虎的限制……”
振华问道:“邱厚明已经在自己房子东侧,留下了一人巷,这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了,要将东侧一整间地基空出来才可以。”老夫子说道。
“好吧,我知道了,谢谢老夫子……”振华点点头,告辞而去。
老夫子的说法,让振华觉得很棘手。邱厚明已经开始挖地基了,现在让他重新规划地基,他愿意吗?
左青龙右白虎,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规矩?
回到三组,振华老远就看见自家门前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宋红菊的公爹汤文德,一个是齐磊的堂叔齐良柱。
振华走过去,开口笑道:“汤大伯和柱三爷,来串门呢?”
“来找你评理!”汤文德和齐良柱都站了起来。
振华的脑袋嗡地一声,感觉大了三圈!
前面两对冤家评理还没结束,又来一对!
这些乡亲们都是商量好的,故意赶在一天,来考验自己当村干部的智慧?
可是振华是村干部,也不能推辞,只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笑道:“汤大伯和柱三爷又有什么事,要我来评理?”
汤文德哼了一声,手指齐良柱说道:“他在我家老坟地边上栽树!”
齐良柱瞪眼:“我栽树在自家的坟地上,没有占你家的地!”
“可是你的树栽在两家坟地边界,以后树长大了,树冠就伸到我家这边来了,遮住我家祖坟的坟头!”
“现在不是还没长大吗?等长大了再说,那时候你把树头砍了,我没意见!”
“你家的树,凭什么要我去砍树头?你这是不讲理!”
“你才不讲理,我栽树没有占你家的地方!”
振华还没说话,这两人又吵起来了。
汤文德很气愤,吼道:“乡下的老话说,三让三不让,你懂不懂?宅基地不能让,老坟地不能让,脚头前的老婆不能让!你齐良柱想欺负人,侵占我家的祖茔地,门都没有,我拼了这条命,也跟你斗到底!”
齐良柱也跳着脚大叫:“你有命,我没有命?汤文德,只要你舍得死,我也舍得埋,怕你?”
“别吵别吵!”
振华慌忙隔开这两人,大声说道:“你们既然来找我评理,就别吵!你们这样吵,我怎么给你们评理?”
振华的父母也在一边相劝,分别拉着他们。
王响也走过来,两边敷衍。
振华叹了一口气,说道:“汤大伯,柱三爷,你们两个都消消气,先回去。我今天实在太忙了,等我明天一早,去你们家的老坟地上看一看,再给你们评理好不好?”
齐良柱哼了一声,气呼呼地甩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