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婆子在玲儿陈述过程中几次想插话,可都被玲儿刻意提高的声音压了下去,好不容易等玲儿说完。龚婆子大声对关新妍说道:
“老奴冤枉啊,这丫头无凭无据就血口喷人,老奴当初一片好心全被这丫头当成了驴肝肺,六姨娘是明白人,可要为老奴做主啊。
想老奴在府上多年,夫人与钱姨娘对老奴一直恩宠有加。儿子、媳妇对老奴都是十分孝顺,旁人对老奴亦都是客客气气的。
没曾想,老奴来这芳华苑才半个月,竟然被个小丫头片子指着鼻子骂。
夫人原是看老奴年岁大,经事多,又是府里的老人,所以派老奴来这芳华苑帮着立规矩、管人事,哪知道来到这里,老奴使不上劲、插不上手,还被人呼来喝去、中伤诬陷。
既然六姨娘这里容不下老奴,待此事过去后,老奴便自去求请夫人允许老奴离开罢。”
龚婆子明里报怨自己受了委屈,实际指谪芳华苑无规矩,人事管理混乱,并且指责六姨娘违背夫人的意愿,不重用自己。
关新妍从椅子上站起身,轻松说道:“都是些末微小事,根本不需要去惊扰夫人。”
龚婆子与玲儿皆一脸期待地看着关新妍。
关新妍走到玲儿跟前温声说:
“龚妈妈没有拿墨玉砚,你想想,那五箱财物是与龚妈妈一起入府的,里面装着什么物事,龚妈妈十分熟悉。
箱子里少了一样如此贵重物品,其实龚妈妈比你还着急。因为这事一旦宣扬出来,龚妈妈便有监守自盗的嫌疑或有保护失当的罪责。
龚妈妈不让你将此事声张出去,并卖力四处去打听墨玉砚的下落,不是为了帮你,至少不全是,她其实是在帮她自己争取时间洗刷嫌疑。
玲儿,你再想想,龚妈妈的媳妇在夫人手下管着妆奁器物,龚妈妈即便未见过那许多宝物,听也听得不少稀奇物事,她不至于见了块墨玉砚就动了贪念。
况且,以龚妈妈今时身份地位,她想要银子使,自会有人送到跟前。她犯不着冒着败坏名誉、牵累儿子和媳妇的风险去做那鸡鸣狗盗之事。
另外,换作你,你会在入芳华苑第一天,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偷偷藏起一个不方便携带、又极容易暴露的又冷又硬的大石块吗?
虽然这个石块很值钱,可其价值终抵不过在王府辛劳多年被授封的荣誉和信赖。
玲儿,你别看龚妈妈一身素净,她左手腕上戴的鸡血石镯子价值可以抵好几个墨玉砚,那是夫人赐给她的荣耀和宠幸。
说了这么多,你还会觉得龚妈妈会辜负夫人的厚爱去做那益处不大且自毁前途的事吗?”
玲儿睁着双空洞的大眼睛,全身力气仿似被抽空,形如木偶失去了线的牵引,颓然不知所措。
关新妍转身看向龚婆子,说道:
“龚妈妈,我们都相信你没有拿墨玉砚,眼下,你还打算去夫人面前申诉吗?”
龚婆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两睛珠子左右转了转,思虑了一会,方说道:
“六姨娘果然是明白人,既然还了老奴的清白,老奴便不去夫人面前扰她清宁。可是,这丫头方才当着许多人的面对老奴又吼又骂的,让老奴颜面无存,这该如何处置?
另外,六姨娘方才分析的头头是道,句句在理,老奴就想问一声,六姨娘可知这砚的下落?”
关新妍平静开口说道:
“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玲儿虽然以下犯上,形止失措,但她出发点是要追回丢失的宝物。
是在其位谋其职的责任感迫使她无惧无畏地据理力争,虽然她表现得十分鲁莽不理智,但她只是犯了年轻人常犯的头脑发热、容易冲动之过失。
龚妈妈久经事故,一生见过不少人,像这种不撞南墙头不回的小辈不知见过几个,不偏不倚地说,我们既看到她身上不足之处,也看到了她身上某些闪光点。
龚妈妈受夫人器重,必少不了龚妈妈身上素有严已宽人之因素。想来,龚妈妈不会真的与眼前这孙子辈的人太过计较得失,对吧?”
龚妈妈被关新妍连番捧举、褒扬,心里甚是舒坦,但还没舒坦到让她就此饶过玲儿。龚婆子当下深呼吸一口气,道:“可是……”
关新妍不等龚婆子说完,抢先道:
“龚妈妈放心,玲儿在这件事情上,瞒报重大事件、寻衅滋事、污蔑造谣,我一定会按照芳华苑人事规章制度责罚于她。
可是,龚妈妈,你包庇渎职、延误最佳堪察之机,又引导他人往错误的方向去寻找答案,这将如何惩办?”
龚婆子立即明白,六姨娘并非一味偏袒自己,她想要息事宁人。如果自已再不依不饶、要求严惩玲儿的话,六姨娘也有法子对付自己。
龚婆子沉思半晌,回想关新妍方才的举止言行,幡然醒悟到,眼前这小妮子,看起来淡声轻语,竟是十分机敏通透。
龚婆子重新审视关新妍,心里再不敢轻视她,再不敢将她看作是个年轻不经事的小妮子,沉呤了半晌过后,龚婆子沉声道:
“既然六姨娘什么都看得分明,那此事全凭六姨娘处置,老奴无有任何异议。”